李平阳在草帽下睁开眼睛,却又再一次懒洋洋地闭上,她两日前才帮一个村子杀了一伙山贼,那里甚至为她修了一座祠堂,到了今日那种喜悦依旧还没有被她咀嚼透,自然没有什么再帮人的想法:“今日神仙不开张自己解决去吧。”
嚎哭声越靠越近,却越发熟悉起来。
李平阳扯下帽子,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被人搀扶着,两腿打着颤往前走。与其说是搀扶,倒不如说那两人仿佛是挟持她一般。
她发鬓上缠着白色的麻布,声音仿佛是凄厉的鸦鸣:“天啊——我的儿哎!”
李平阳眨眨眼,很久似乎才分辨出来,不由得坐直起来,甚至下意识躲在树后。
那正是吴家那位从来都很体面的夫人,吴穆的母亲。
“我的儿啊!”她又一次凄惨地喊叫起来,伸长的脖子上爆出一层一层暗色的跳动的筋。
两个高大的年轻汉子就这么夹住她瘦小的身体,将她提起来向着城外的方向送去,那种不体面却是一个母亲对儿女死去的悲痛的最大的体面。
背后默然跟着二十多人,棺材被搁在牛车上,三四个年轻些的同辈人在旁边看护着,他们神态上倒是带着几分不耐烦,每走几步就有人忽然想起来应当哭,便跟着嚎哭了一声,而旁人听到那声嚎哭,便跟着嚎哭一声,颇有默契。
撕心裂肺的嚎哭后是礼节性此起彼伏的哭声,再往后便是闲散地走着的几个长辈,他们虽然身上也带着白色麻布,然而神态却不见悲伤,相互说着话。”
李平阳丢下鱼竿和鱼篓,默默跟上去。
“啊呀,子孝这孩子当真是命不好,真的是太可惜了。”“这孩子懂事又聪明,从小到大都没让他父母操心过,是个能成大事的。这谁能想得到呢?先是前几年本来想要好好成亲,结果遇到那么个女的,颜面扫地不说还惹出不少事端。眼下居然还被山贼劫掠去,连具尸体也不剩下,真是太可怜了。”
“其实之前那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要命的是朝廷的赋税一天高过了一天。长安那一次更加过分,居然拿那种破旧的丝绵跟我们把货都换走了,压根不讲道理。”
“那一趟亏得太狠啦。”
“这几年本来就不好做要不然为啥子孝这次明知道山路危险还要跟着去,他怕那些伙计不老实,拉着货就跑了。”
“谁也不晓得会有这种事情啊。”
“可不是嘛。”